凤凰卫视“一虎一席谈”昨晚讨论的是如何看待近期国内禁止城市居民养狗的问题。不知是因来宾中养狗的人居多，还是因赞成禁止养狗的主讲佳宾论证的不力，给人的感觉是反对禁止养狗的一方占了上风。就连主持人胡一虎在作归纳时，似也坦露了自己的倾向，抛出了一句“俗话说：狗眼看人低。我们可不能人眼看狗低”的总结语。     反对禁养狗的观点主要有两个，一是认为“狗是人类的朋友，我们不该禁养狗”；二是“和谐社会包括人与自然的和谐，我们应学会与狗和谐相处”。应该说一虎对反对禁养狗一方所持观点的总结是准确的到位的，但却不一定是正确的。
    我对狗留下深刻印象始于我年仅十一二岁的少年。那时正值那个人难为人的年代。我的母亲——一位比我当时的年龄大不了多少就参加革命的八路，居然在新中国成立的二十年后被打成了走资派。早晨五六点钟她就得起身赶路，去离家二十余里的厂子接受批斗、改造，晚上十一二点钟才被允许归家。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孩，且已无学可上的我，时常在下午赶到母亲的厂里，等候陪伴母亲的夜归。一个月沉风疾，伸手难见五指的秋夜，母子俩匆匆走在四目荒野，不能并行的乡间小道。突然风起草动，犬吠四起，走在前面的我感觉到路边的草丛有狗窜出，惊恐中紧赶几步，却失足跌入路旁的深渠。在母亲失声哭叫声中，仗着因响应“到大风大浪里锻炼成长”的时代号召而早已学会的水性，我挣扎着爬上了岸。夜风袭肤、秋水刺骨、惊恐存心，归家后数日高烧不起……
    没想到三十年后的某日，我竟真得遭到狗的直接侵袭。那日，我因参加一个会议住进了某地的一个宾馆。夏日夜短，早晨不到六点钟天已大亮，卧床难受，于是起身去院中散步。刚入主楼的后院，便见百米开外，几位宾馆工作人员在喂两条近人腰高的大狼狗。刹时凉气窜身，欲返身回避。可未等掉头，已发现我的这两条大狗即龇牙裂嘴，口吐红舌，狂吠着、呼啸着片刻便冲到我的眼前，直立后腿向我扑来。本能后退的我脚底遭绊，仰面朝天摔地，后脑勺重重与水泥路面相撞，片刻人事不省。当我醒来时，只见两条狗已被随狗同时冲来的工作人员抱住，而我的左小腿肚留下了鲜血正渗的几道狗爪印。多亏工作人员的反映敏捷及时冲到，才未致我遭狗的撕咬，这应是万幸。
    进一步加深了对狗的印象于我家的居所地。我的家舍安在本地一个大树成荫，绿草满地，四季鸟语花香的高等学府院内，我为有此居住环境而惬意。可不知从何时起，院内养狗的人家越来越多，出门便见大狗小犬乱窜于院，狗屎犬尿迎目难避。一日到校内菜场采购食品，一只令人生畏的大狗竟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众人驻足避让，责难声起，可狗的主人竟理直气壮的反击——“你们这么大的人怎么还怕狗”。我不能不担忧如任此发展，不加管束，校园恐要成狗园。
    尽管与狗有上述的遭遇，对狗有上述的印象，可我从来没有因此而“人眼看狗低”，恰恰认为“狗眼看人低”是基于狗的本能，这不应是狗的过错，而往往是人的过错。少年时代的那个秋夜，与其说是我对狗产生了恐惧，不如说是我对那个不把人当成人的年代产生了恐惧；四十余岁的那一日我因遭狗的伤害而产生的怨恨，与其说是对狗的，不如说是对无视客人人身安危的宾馆人员的；近两年我因狗患致人们居住环境的破坏而产生的不快，同样与其说是对狗的不满，不如说是对只顾自己的需要，却无视他人的利益和感受的那些违规养狗、随意放狗的人的不满。
    谁也不会否认狗是人类的朋友，可在动物界仅仅只有狗才是人类的朋友吗？基此认为城市居民养狗有理，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基此容忍城市居民养鸡鸭、养猪牛呢？和谐社会的要义当然包括人与自然的和谐，可是禁止城市居民养狗就意味着背弃了这一要义了吗？笼统的说狗是人类的朋友是不错的，可限定到某一实在的狗，情况就会不一样。某一条具体的狗，它会是其主人的朋友，但不可能是其主人以外的其他所有人的朋友，非但如此它甚至可能是他人的威胁；某一条实在的狗可以与它的主人和谐相处，但其不一定能与他人和谐相处。至于无视自己的看家狗对他人龇牙裂嘴的威胁、凶残无忌的攻击，以及对人们共同的居住环境随意屎尿的破坏，却让他人学会容忍、学会与自己的狗交朋友、和谐相处的说教，则无异于本末倒置，强加于人的霸道！
    “人眼看狗低”固然不该，可现实生活中为人的学着“狗眼看人低”不是更可怕吗？！
(写于2006年1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