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武强人】武强街关孙旦【舒波律师原创】
【平凡武强人】武强街关孙旦【舒波律师原创】
武强街关有一中医名叫孙旦，死于上世纪末；享年78岁。该人在世时行为处事于世俗所不容。
初次认识他于1988年某日，孙旦在街上截住我问:‘您有没有‘民法通则’’？‘你要找那个有什麽用’?我反问他。 他说：‘匣子里老说，我就想看一看，说依法制国吗！’
我不由的上下打量他：此人胡子拉喳，衣服很脏，手也很脏，塔拉着两只破鞋，其形似乞丐，但两目却炯炯有神。我一向有搜藏报纸大块文章、文件、法规的注意；可见他是有的放矢了。我当即返回家去给他找了张刊有‘民法通则’的报纸，几天后他又还给了我。
我很少知道乡亲们的传闻，即便听到也是充耳不闻；但对孙旦的传闻却记忆犹新。
听说此人原在某乡卫生院当医生，文革中被开除；因是非农户，当时不给上农村户口，无家无业的这位‘孙先生’成了‘无国籍’人。
当时他挈妇将雏，率一家五六口在马庄西捡烂砖头，人家拆房后不要的土坯；在沧石路边自己建起了一间低矮的小屋。全家或拾捡杂粮、或乞讨度日；并且卖水、烩干粮，挣个小钱。公社很快派人来叫他拆除，斥责他是搞资本主义。孙旦八百个不服，他抗争说：‘我这是沙漠中的绿洲；沿途行人在这儿喝碗水、热热干粮；既方便行人，我又混口饭吃；我这是真正的为人民服务。你们这些人挣着国家工资，搅和着不让老百姓过日子；我就不相信你们就代表毛主席。’孙旦并声言，谁要给他拆，他就领着一家子去谁家住。孙旦的声严厉色使公社的来人临阵脱逃了。孙旦索性在门前挂起牌子，号称：‘新立孙家庄’，当起了庄主。他的‘新立孙家庄’在当时确实是行人‘沙漠中的绿洲’。
孙旦为他的‘公职’上访、告状多年，因无人理睬终未解决。胡耀邦任总书记后挽救中华文化、挽救中医；凡是‘民间中医’通过考试后一律予以安置。孙旦听说后在一个下大雨的天里（那时信息闭塞、都是土道路，在这个天气农村‘民间中医’很难赶来参加，考的人少，地方安置任务就小）赶往县城参加考试。他迟到了。当衡水地区来监场的人看到这个衣衫破旧、落汤鸡式的老者时也被感动了，允许他参加并当场给了卷子。孙旦一看，说没想到这末简单。‘奇经八脉’、‘阴阳表里’‘寒暑虚实’‘八纲辨症’、‘井、荥、输、经、合’等，都是最基本的常识；他顺利的通过了考试。他已六十多岁，超过退休年龄，没有安置必要。考虑到他为‘落实个人政策’已奔波多年，政府责成相关部门给孙旦办理了退休手续。
他感谢胡耀邦，要不是胡耀邦爱好中医，中央政府就没有这个文件，他累断脊梁骨、就是到死也没人给他落实政策。
他重新取得了行医资格，又开始在民间行医。在南街老宅开始盖房了，没钱没人，难啊！他从牙缝挤銭买砖，买一车自己率全家垒上一车；段段续续，历经年余终于建起了自己的房屋；在自己的家里门前挂牌：‘孙氏中医研究所’，开起了门诊部。因私自卖药屡经‘执法部门’‘执法’。他问衡水怎么允许？共产党的天下不一样的政策吗？他不服，就是不按潜规则去办，骑个破自行车屡去县城上访；在他顽强的抗争下也办成了经营药品的执照。
在重获行医资格以前，公社已给他全家上了农村户口；这样一来，孙旦由‘无国籍人’变成了‘双国籍人’了。既有耕地、又有退休金。
但好景不常，农民负担越来越重，上交数屡年加码，后来种地赔钱了。他的地里有人挖了土，无法种；他到乡政府告破坏农田，屡找乡政府派人来管，总无人理会。他向乡政府负责人说：‘你们不管，我不种，到时别往我要‘公粮’，我把地退了’。
他的‘声明’当然无效。到交公粮时，因孙旦‘抗粮’政府抄了他的‘蜂王浆’，并且直接划拨了他的‘养老金’。孙旦又是不服，说不交公粮有原因，政府不作为在先；硬说乡政府扣他的‘蜂王浆’、 强行划拨‘养老金’违法，乡政府没有这个权力；‘公粮’与‘养老金’是疙瘩、萝卜两码事。为此又上访、告状多年，当然没人理他，直到死前还为此奔波。
‘跑步进入共产主义’时期，他家的老草鸡偶尔下了个蛋，老人、孩子都高兴的不得了；孙旦说：‘您们甭高兴，轮不到您们吃’；说着拿起来生着喝了。他解释说：‘老人吃过去了，孩子在将来吃的机会有的是，我东跑西颠为一家子挣饭吃，就是我该吃’。他吃这个鸡蛋时‘当仁不让’。
按风俗出殡起灵时，孝子‘摔瓦’后要扔一个馒头；这个馒头用筷子插着，由丧家每人咬一口，最后由孝子扔出。每到出殡起灵时，饥饿的人群蹿动，都期盼抢到这个脏馒头解一下馋。人们为了虚荣，说吃了治牙痛；实质上谁也知道是充饥解饿。孙旦家在‘跑步进入共产主义’时期出殡时，那个小黑馒头轮到他咬时已剩不多了；他拿着筷子往嘴里一放，一口吞了下去，高高地扔出了两根筷子。等着抢这口‘食’吃的人们大失所望，有的骂街，有的哄笑；或笑孙旦的苛刻，或笑抢‘食’吃的人们的‘失落’。用亚里士多德的剧词说就是都在‘笑自己’。
他亲闺女要在他宅基地上盖房，他说‘没有打招呼，缺理；亲是亲，财是财’。硬是不让盖，还要起诉打官司。
有次我说他，怎么还跟亲闺女闹着打官司？他说：‘你怎么也这么说？对事不对人，法治社会就要讲法律；我老看电视，人人讲法律社会就变样了，总的有人去这么干；老百姓不能等。’
他这几句话让我肃然起敬，对其一扫前疑，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孙旦坎坷一生，或为生活奔波、或为理念抗争；上访、告状打了一辈子官司，却没一次能讨回公道、挣回自己应有的权利；受尽了世俗、包括公务人员在内的嘲弄、讥讽，历尽精神折磨；与贫困为伍，受尽了人间疾苦；家人、社会都视其为异类。但他生的坦然，死的坦然，无怨无悔。在我心目中：他是一个合格的‘公民’，是一个有思想的人。
孙旦是被社会压在最底层的老百姓，再现存体制中没有既得利益；他最企盼中国的改革，最企盼他的‘公民权’到位并为之奋争；这样的老百姓是改革开放最诚心的支持者。但他一生受到了等着‘蘸血馒头吃’的人们的嘲弄。
孙旦一生记录了那个时代，是社会的镜像。
百年立宪、改革三十周年之际，我深感在武强这是个有纪念意义的真正具有公民意识的草民。
思绪袭来，特记之。
2008年10月02日星期四 19:00原作发在博客，此次略有个别文字更正。
【平凡武强人】武强街关孙旦 与【平凡武强人】耿顷印象记 这两篇是姊妹篇；希望朋友们认真解读，积极评论；说中我的写作目的！参赛结束时我将写一个关于这两篇文章的后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