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的民主，不是也不应该是盲目地去体现“民意”，尤其是不能去体现在狂热和偏执的“群体情绪”控制下的“民意”，“真正的民意”不但需要正确的引导和教育，更需要理性与法治的制约。

前不久，法国外省发生了50多人（其中绝大部分是吉普赛人，也叫茨冈人或罗姆人）攻打宪兵办公楼的骚乱事件。最近，格勒诺布尔市又发生几名阿拉伯裔抢劫并威胁警察的案件。7月30日，萨科齐强调，为了加大打击犯罪力度，应该剥夺那些原籍外国、存在故意伤害警察、宪兵及其他公职人员生命的犯罪者的法国国籍。随后，法国移民部又提议，生于法国而自动取得国籍的移民二代，若出现累犯情况，也将会被取消国籍。据移民部透露，萨科齐这一提议可能在9月下旬送交议会讨论。

8月6日，《费加罗报》公布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针对那些不遵守法国法律的已获得法籍的外国人，80%的民众赞同取消他们的法籍，这些人既包括触犯了法律的罪犯，也包括那些实施一夫多妻或主张对女子实施割礼的违法者；79%的法国人支持清除吉普赛人的非法聚居地，另有70%的参调民众表示，应该剥夺那些伤害警察等公职人员的原籍外国人的法籍。《巴黎人报》周六公布的民调显示：法国总统的支持率上升了两个百分点，升至34%。

由此看出, 法国总统萨科齐提出有关取消原籍外国、有严重犯罪情形罪犯法国国籍的讲话在民调中获得较大支持,这一现象反映出,在这个移民问题日趋严重的国家里,越来越多的土生土长的法国人,对移民中越来越多的吉普赛人、黑人和阿拉伯裔犯罪现象已经越来越无法容忍。

不得不说,政府的这一举动某种意义上也会助长法国社会的排外心理,比如,对吉普赛人的偏见,有人说吉普赛人天生都是小偷，他们走到那里就会给那里带来不安全。由于这种说法很盛行，一些人见到吉普赛人躲着走，一些城市也不愿意接待他们，害怕惹怒了选民。法国的吉普赛人主要指的是来自于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和前南斯拉夫的流浪部落，他们中大多数已通过出生地主义获得法籍。

诚如极右翼领袖勒朋所说：“群体只知道简单而极端的感情；提供给他们的各种意见、想法和信念，他们或者全盘接受，或者一概拒绝；将其视为绝对真理或绝对谬论。” 无论右翼政府做出这一举措出于什么意图，拉拢民意也好，转移视线也好，作为一个法治国家，都必须遵守宪法和合乎宪政。

《法兰西宪法》第一条就明确表示：“公民不论出身、人种或宗教，在法律面前平等。”这就是说，不论获得法国国籍的方式，法国人之间应该平等。对于原籍外国的法国公民在犯了严重罪行后就被取消掉法国国籍，无异于以国家的名义将一些原籍外国人士降为二等公民。蒙彼利埃大学的多米尼克卢梭教授说，公法学界的专家普遍达成共识，认为政府在企图回到对法国公民两个分类的界定：十年内有可能被剥夺法籍的暂缓公民（Fran?ais "en sursis"），和不会被剥夺国籍的本土公民（Fran?ais "de souche"）。

从法律上来看，现行法国《民法》规定了4种可以取消法籍的情况，即在取得法国国籍后的十年内：犯危害国家基本利益的罪行或恐怖主义、间谍叛国、逃避国家服役义务以及与法国公民身份不符的有损法国利益而有利外国的行为。 而目前萨科齐所指的“严重犯罪”都构不成这四种取消法籍的情形。

对此，法国移民部长贝松8月3日在接受法国媒体采访时表示，当局准备在9月提交一项允许取消已归化入籍犯人法籍的法律修正案。贝松部长表示，这是相对简单的一件事，不需要修宪，只需恢复1998年前的法律即可，那就是前司法部长吉古女士所废除的第5种情形：所有的人在取得法国国籍后的十年内，犯下了应受惩坐牢五年以上的罪行，都应被取消法籍。但是这条情形是有违宪政和法治精神的。

国际上，法国签署的（尚未批准）1997年《欧洲国籍公约》里规定，国籍不能任意被剥夺，除非严重损害国家的核心利益。明确地讲，就是我们不能因为普通犯罪而取消公民的国籍。

而在法国宪政中，早在1996年7月16日，法国宪法委员会在一例取消国籍的判决中就阐明除了因恐怖主义而丧失国籍属于例外，获得法国国籍的人和那些因出生而被授予法国国籍的人应当一视同仁。

如果9月这一议案被议会讨论并且通过的话，那么就有违平等原则这一宪法核心价值。萨科齐的这一举措也许是经济危机下缩减社会福利开支的手腕，也许是迫于贝当古案的压力而借以转移公众视线，也许是为2012年总统大选博取民意而造势。设想议会讨论通过了这一议案，虽然迎合了民众盲目的排外情绪，却牺牲了法兰西引以为傲的宪政价值。这正是所谓多数人的暴政——民主机器已然沦为政府掩盖其移民政策、社会治安治理失误的工具，从而走向宪政与法治的对立面。




【作者简介】
杨扬，中国人民大学法学硕士、第9期中法欧洲法项目访问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