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飞

美国人有很大程度的个人自由，这是美国的文化传统，也是我在美国体会到的。但是这是建立在每一个严格遵守法律的基础之上的，他们对法律的神圣感正是对自由珍惜的一种表现。我在美国生活中所经历的一些小事，让我对美国之所以成为法治文化感慨万分。

第一件事是在美国的酒吧喝酒，进门时每一个人必须出示身份证件，只有达到法定年龄的人才允许进去。初次去酒吧时忘了带身份证，朋友多次去过那里，想让门口的保安人员通融一下，朋友证明、而且我这张老脸也证明我是快40 的人，很明显不可能是未成年人，但保安就是不愿放行。没有办法，我只得驱车返回住地，拿了身份证件回来，并在门口的摄像头前留下身份证的照片录像才进了酒吧。实际上保安当然能看出我不是未成年人，但这个程序却不能省，也许这就是他们生活中的程序正义吧。后来的经历告诉我，买酒买烟也都需要出示ID，没有哪位为了自己的生意而搞下不违例，更不用说在税收上做文章而招揽雇客了。

第二件事是到图书馆复印资料，工作售货员绝不会为你整本书刊复印，因为这侵犯版权。因为美国的书太贵，而且有些书也不能在书店买到，很多学生学者会到图书馆借书复印。当我第一次抱了一大摞书去复印台要求全部复印的时候，工作人员大吃一惊，马上拿出有关版权的法规给我作祥细的解释，告诉我只复印一本书的十分之一才是合法的，否则是犯罪。这真让我这位中国的法学博士感到十分难堪。真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差一点就犯罪了。难怪美国刑法的教科书里说，3%的美国人一生有犯罪而坐牢的经历。

第三件事是到图书馆安装电脑软件时，必须是自己买的软件，更不用说会让你使用盗版软件。大学的图书馆有专门为学生免费安装和修理电脑的机构，但是如果使用盗版软件去请他们安装，认真的美国人会向911报警的。我看到每一个美国学生都是拿自己买的软件去安装。我也只好花了220美元去买了一套。因为在国内长期是朋友拿他自己或者是借别人的软件帮我安装。我甚至于根本就不知道买了电脑是还要买软件的。我相信国内的大多数朋友也象我一样，用了几十年的电脑却没有软件，而且并没有意识到借用别人的软件是违法的。

以上这些事，也许在美国人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会问：难道还有进酒吧不要看证件的吗？还有可以整本复印别人的出版物的吗？还有不使用自己买的软件的吗？就象我有一次问一位美国的律师，美国的法官是否有腐败的问题一样，他反问到：法官还有腐败的吗？事实上美国历史上只有7名被弹劾的联邦法官，但也不全是因为司法腐败，也许因为太少了，被他们忽略了，因此他们认为法官是不可能有腐败的。回想在我们中国，未成年人进网吧是理所当然被接受的，个人复印整本出版物是理所当然的（甚至于我任教过的一所大学由印刷厂统一复印发放教科书），借用别人的软件甚至于使用盗版软件也是理所当然的。

法律神圣并不是大会上的慷慨激昂，也不是普法宣传日的万人签名，更不是上级与下级签订的什么守法责任合同书。他存在于人们的心中，守法是一种习惯，违法也是一种习惯。而这种习惯并不是天生的，是在制度的制约之下形成的。我们的白皮书经常宣称美国的犯罪率高，但实际上两国对犯罪的范围和严格执法的程度是完全不同的。一方面，在刑事社会学派犯罪预防理论的指导下，大量的轻罪实际上在我国是按行政处罚处理的；另一方面，尽管存在犯罪黑数，但是，在美国，一旦被发现，除非按恢复性措施或者观复性措施处理，否则难逃法网。正是因为违法可能带来严重的后果，使美国人遵守法律，也让他们心中有了对法律的神圣感。

2005年3月2日于美国丹佛大学

作者为西南政法大学副教授、法学博士、美国丹佛大学访问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