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千帆：廉价“爱国”是耻辱
发布日期：2009-05-15 文章来源：互联网
近日，武汉大学校园内发生了一对“和服母女”拍照“引来众多学子围观声讨”和轰赶的事件。（“母女穿和服在武大樱园拍照，惹众怒遭轰赶”，《长江商报》3月22日）有学生对她们叫喊：“不要穿和服在武大拍照！”“穿和服的日本人滚出去！”我平素只对政府行为感兴趣，一般不评论私人言行，因为不论自己是否认同，那毕竟是人家的个人自由。但是这起事件实在太失风度、太丢人现眼，而且并非发生在哪个田头小巷，而是在一所堂堂以文见长的全国知名学府，问题非同一般，因而不得不评说几句。
大凡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不论穿着什么，在校园内拍照完全是这对母女的自由。大学校园是公共场所，只要不违法乱纪、丧风败俗或以其它方式损害公共利益或妨碍他人自由，任何人都有权利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表达自己。事实上，这正是宪法第35条保障的言论自由的题中之意。当然，其他人也有自由评论任何表达方式。那名学生的喊叫虽然不雅，和雅致秀美的武大校园很不和谐，但确实也是他表达不雅的自由。然而，此后引起更多学生围观甚至轰赶，就超出法律允许的底线了，因为这种行为已经超越了“口诛笔伐”的言论范围，妨碍了她们受宪法保护的表达自由。违法的显然不是这对母女，而恰恰是那些貌似“爱国”的学生们。
参与围攻的武大同学说，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和服“是日本人特有的服饰，让人看了很不舒服，有种异样的感觉”。难道“有种异样的感觉”，就可以如此妨碍他人的自由吗？照这种逻辑，只要警察在大街上看谁“很不舒服”，岂不是也可以将他赶走甚至带回警局审问一下？武大校领导听到哪个学生的言论不顺耳，是否也可以将他赶出校园呢？中国留学生在日本穿唐装或中山装，是否会接受日本人的“对等待遇”呢？如果这种思维确实代表了相当部分大学生的心态，难免让人为当今大学生的素质担忧。近年某些事件表明，国人对言论自由的宽容度不大，但是一介平民百姓素质不高或许倒也罢了；如果连武大这样的高等学府培养出来的学生都如此不宽容，如此不尊重他人的自由，甚至认为这就是“爱国”，那我就不是在杞人忧天了。
过去几十年政治折腾的最大恶果也许并不在于天灾人祸、社会失序、法治沦丧等有形的伤害，而是将最后的一点传统美德扫荡干净。运动式教育彻底扭曲了当代国人的思维，颠倒了善恶、美丑、是非判断标准，形成了一种自卑、自大、脆弱而又自以为是的偏执性格。中国人原本是一个宽厚、宽容、自信和自强的民族，儒家哲学虽然不乏狭隘、虚荣、守旧之处，但总体上还是体现出一种泱泱大国的大度心态。儒家的耻感及其对自省的重视造就了特有的中华性格，和现在动辄怨天尤人、戾气冲天的狭隘个性恰成对比。当然，你可以说这是150多年列强欺凌尤其是日本侵华犯罪的结果，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作为失却做人基本尺度的理由吧。即便中日历代恩怨未了，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向无辜者开刀，更不用说是两个弱女子。武大学生的这种行为是我们祖先引以为耻的，为什么到今天反而成了“爱国”之荣了呢？
这些学生误以为是在表达爱国情绪，实际上是给中国丢脸，让人以为中国人就是这么狭隘、粗鄙、欺软怕硬——用鲁迅的话说，就是这么阿Q，连中国的大学生都这么没有教养。幸好拍照者似乎是武汉本地人，而不是日本人，丢人还没丢出国门，不过这种心态所决定的行为方式注定是让外人看不起的。至少大学应该是一个有文明、有教养的地方，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应该体现出一点起码的风度。为了中国的荣誉，请不要再用这种廉价的方式“爱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