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的《退步集》重印了18次，很是有点影响力，但我就是没看。原因很简单，有一阵子名人出书泛滥，有想法没想法的都出，所以我坚决抵制，不看，现在想来是矫枉过正。前几天，我偶尔买了一本，一看就被吸引住了。在拉拉杂杂的内容中，我注意到绘画、城市、影像、教育这些标签，但它们都没有给我刻下深刻的印记，唯有“记忆”和“历史记忆”，这在书的小标题中出现的这两个词，让我生出感想：没有记忆的人会是幼稚儿，失去历史记忆的国家会退步。

记忆真的这么重要吗？失去历史记忆的国家真的会退步吗？在这里，我不想纠缠于个人记忆，不是因为不重要，个人可能是最重要的，那是已经如此深入骨髓般地影响了我们的西方价值观念。那原因是，不少包括好来坞的影片，还有感同身受的现实，已经教导了这点，我们对此亦深信不疑。可是，国家的历史记忆呢，重要吗？却并未引起我们的注意，所以举起《退步集》这本书“讷喊”。

据说西方文明倒退过两次，第一次是公元前12世纪左右，迈锡尼文明走向衰落，史称西方文明的第一个“黑暗时期”（dark ages）。第二次是公元5世纪，西罗马帝国覆灭，辉煌灿烂的古罗马文明消失，这是西方的第二个Dark Ages。但是，我们最终知道，西方过去的文明并没有被毁灭，而是得到了传承和发扬光大，迈入了现代文明。为什么会如此？这一切非常重要的是，借助了一个不可缺少的东西：记忆的恢复，那是西方近代伟大的文艺复兴。

中国也正在经历伟大的复兴，但却存在严重的问题，拿“牛虻”李敖的话说是“人心大坏，形势大好”。换句话说，我们的物质文明大大地进步了，而我们的精神文明却几乎病入膏肓。

怎么拯救我们的精神文明于水火？法律人首选的是法治。学雷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会被人们私下当成是傻子，学国学、念三字经有人比喻为拿奥数残害儿童心灵，学做士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但如今的知识分子已无心思做士人，装模作样去做只会落人笑柄。既然如此，唯有依靠建立法治，用法治来护卫精神文明的长城。

但是法治并非法条，亦并非法律人雄心万丈要制定的民法典。法治的本质是公平正义，法治是至善，法治是重估后的价值。舍此，法治不啻于建立于沙滩之上，甚至，法律越多，法治越坏，最后是人心更坏，因为法律仅被作为一种纯粹的工具。

尼采惊呼上帝已死，但西方法治所承载的上帝仍在，自由、平等、民主是西方法治的绝对精神，并非西方单纯的自然理性，而是西方古典文明的传承、发扬和光大。西方法治的精神是她的历史记忆。

我们法治的历史记忆是什么？可以不要记忆而直接选择西方的理性精神吗？我们要否定这一点，因为我们知道，理性过于抽象，她并不能对我们的法治提供具体的指引。还是选择英美、德法或是包括西方众多法治的历史记忆的混合？我们知道，那永远是个他在，我们无法真的理解她。一个国家的法治，要是没有自己的历史记忆，法治只能沦为空谈。

我们的法治无法从古老的过去找到自己的历史记忆，因为现代意义上的法治对我们是全新的东西，这是个痛苦的事实，但也不必认为不可理解，总不能坚持世界上的所有东西我们都发明过吧。但是，我们又必须有自己的历史记忆，因为我们不是全新的国家或文明，我们有自己斩不断的文化之根，她既滋润养育我们又拖累我们，我们必须从过去的更广意义上的历史记忆重构我们法治的历史记忆，这一切归根到底是问：我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们是谁？当然，在过程中，我们不会忘记从马可波罗时候开始就与西方展开的对话。

《退步集》让我们警醒的是我们是否还有这种可能。我们的城市大规模改造，让过去面目全非，与欧洲保存完好的古典建筑相比，我们的历史记忆在哪里？历史记忆指的是活在当下，我们还有当下吗？我们的历史记载更多是 “成则为王败者宼”的帝王历史，本身就有重大缺陷，文艺上的“戏说”更是让人弄假成真，历史记忆全然不可靠。我们的博物馆既少而且管理不善，跟我们悠久的历史简直就不相称，如果有值得观看的东西，那高昂的门票也将我们拒之于历史记忆的千里这外。我们只活在物质和通俗文化之中，历史记忆远离我们，我们缺乏深深扎根于法治的东西。

法治是人的法治，而人是历史的人，建立法治必须重构历史记忆。
 
【作者简介】
蔡新华，律师，1961年出生，四川成都人，毕业于国防科技大学自动控制系自动控制专业，获工学学士。1995年参加全国律师资格考试，1996年获得律师资格，2007转入四川嘉世律师事务所执业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