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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灿:一座大厦的颓圮与重建
发布日期:2011-03-02    作者:徐灿律师
20089月中旬暴发的“奶粉门”事件从其对社会影响的深度和广度来讲,无疑是近年来最令人震惊的社会事件! 
99日全国数省发现婴儿致病、甘肃媒体开始披露婴儿肾结石事件开始,到911日三鹿集团承认其幼儿奶粉受三聚氰污染并召回全部700吨产品,再到916日包括蒙牛、伊利、光明等奶业巨头在内的全国22家企业69批次被质检总局公布检出三聚氰胺,最后到919日蒙牛、伊利、光明共24批次液态奶也检出三聚氰胺,同日中国正式废止食品质量免检制度;10天来,全国人民在惊心动魄中目睹了这个事件从三鹿这个中国驰名品牌轰然坍塌到众多让人们耳熟能详的奶业巨头像多米骨牌一样一个个倒下这令人瞠目结舌的过程。
 
一时间,人人自危——这边,食品超市里的奶制品销不出去;那边,许多商场豆浆机则被抢购一空;而随着915日八时全国医疗机构临床诊断出受奶制品三聚氰胺致病的患儿达1253名、其中2名已死亡的消息报出,全国各地众多医院的门前顿时排起了家长抱着幼儿体检的长龙……
 
与此同时,另一组多米骨牌开始倒下。随着政府问责风暴的刮起,917日,石家庄市长冀纯堂被免职,石家庄市委副书记、分管农业的副市长、畜牧水产局局长、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局长、质监局局长等一个个官员也纷纷被摘去乌纱帽,国家质监总局局长李长江也因此引疚辞职,而三鹿原党委书记、董事长田文华等则被刑事拘留。
 
无数人经过多年创业打拼建立起来的一个个国内外驰名品牌轰然倒下,中国食品产业在国际上的竞争力和品牌形象也随及倒下。然而,事实上这些个高楼大厦早已倾颓,近来,无数令人震惊的内幕陆续被媒体报出——用柴油炸的洗衣粉油条,添加了苏丹红的咸蛋,敌敌畏喷过的白菜,瘦肉精养大猪肉,死动物肉做成腊肠,毛发勾兑的毒酱油,大粪水浸泡的臭豆腐,福尔马林泡过的海蜇皮,渗入漂白粉和吊白块的馒头,加了滑石粉的面粉,富含甲醇的白酒,以及餐馆里的地沟油和陈化粮,水产市场里避孕药喂的黄膳,安徽阜阳的空壳奶粉……一个一个,层出不穷。然而,这些事件谁也没有达到今天“奶粉门”这样令人触目惊心的程度,试想:一个个国家免检的著名品牌、几乎整个行业的作弊、遍及全国的受灾地区、无数无法统计的受害者——而他们都是祖国的花朵,我们民族的未来!
 
潜规则!一个个行业潜规则在黑暗之中大行其道。人们在质问这些按潜规则行事的人何以对孩子也下得了毒手的时候,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些已经揭露出来的只是还未揭露出来的行业黑幕的冰山一角!
 
那么,究竟还有多少行业黑幕还未暴露出来?我们今天如何生存才能保证安全?我们还能够相信其他的食品和食品生产者吗?
 
于是,社会诚信大厦在这一个个质问中轰然倒下!
 
诚信,一个现代社会赖以维系的道德基础、市场经济健康运行的基本条件,就这样从我们生活的社会消逝了?
这是一个可怕的诘问!
因为,我们曾是引人自豪的文明古国,我们拥有5000年文明和优秀的传统文化,仁、义、礼、智、信曾是我们代代相传的作人的基本原则。那么,为什么在市场经济中,这些好的文化和道德传统渐渐沦丧?人们在一次次冲击社会道德的底线后,竟然敢最终越过法律的底线?这其中深层次的原因究竟何在?
 
今天,在三鹿奶粉引发的“奶粉门”事件中,我们真的需要好好思考这些问题了,因为,我们的生存已前所未有地受到威胁,我们已退避到墙角无路可退!除非我们还能找到一方净土抛开一切重新开始传统的劳耕生活自给自足。更何况如今我们的社会已被不道德的短视行为及利己主义的毒病侵害得体无完肤,无法继续健康生存!
 
因此,我们不得不从现在开始重建社会良知系统、重建社会诚信大厦!
 
但是,问题的症结何在?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许多人将“奶粉门”等食品黑幕现象乃至社会诚信的丧失归咎为市场经济和资产阶级拜金主义的影响,然而,我们通过德国社会学家马科斯·韦伯所著《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等经典名著可以了解,何以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和现代化主要且仅在西方新教文化圈中发轫乃至全盛,同时于其中也可以发现一个颇具启发意义的秘密:在宗教改革后诞生的新教文化中,人们认为他们在任何时候都不是独处的,而是至少两个人共处——他和他的上帝;故此,人们不会也不敢为恶(可见市场经济恰恰是诚信经济和法治经济)。
 
而国情或许正好相反,台湾学者孙隆基在其《中国文化的深层次结构》一书中曾说:国人的道德和人文生存状况一直都是他治他律的,缺乏自治自律,遑论慎独!因此,我们活着叫做人,是做给别人看的;而且只在熟人社会里做人,在不认识自己的生人社会则无需做人。于是许多人在自己的社区或社群中是一个谦谦君子,但是出差或出国在外则完全可能上车不排队、随地吐痰、大声喧哗……。这些人可能会告诉身边亲朋好友不要食用自己生产的奶粉;然而,对与自己不相识的社会大众,他们放任着自己不道德的行为,毫不内疚!因为大家都这样做。因此,相当部分社会成员过着双面人生,颇似英国作国斯蒂文森《化身博士》中的海德先生。
 
由此可见,多年来我们确实忽视了这些塑造人的深层次文化原因;由此可见,在我们这个普遍缺乏宗教敬畏和灵魂救赎意识的社会,诚信这所社会道德大厦的重建任务多么艰巨!
但这绝不是发动文革“灵魂深处斗思批修”之类运动的理由,也不是开展“学雷锋”之类泛道德运动等他治他律的方式所能解决的;它为我们包括哲学家、社会学家在内的全体人文社会科学专家和学者们提出了一个严峻的课题——如何审视即往、在对全人类文化的批判和继承中、在哲学终极关切的高度重举精神和责任的大纛;更重要的是,它需要每个社会成员以自省的方式重建自己的良知系统,它需要我们反思我们过去低效的思想道德教育方式,它需要我们以卧薪尝胆的艰苦努力克己复礼地完成道德重建的历史使命……。
总之,今天我们要做的工作是海量的。然而,不管怎样,面对这栋颓倒的大厦,我们再不能无动于衷了。虽然本文并不能承载解决问题之重任,仅仅是提出问题并提示其重要性;但我们须认识到,上世纪初鲁迅先生就提出的根改国民性的问题至今仍未能有所突破。因此,无论如何我们真的应该行动了,现在已到了我们一砖一瓦重建这所大厦的时候了;代表着社会的良知的人文知识分子们责无旁货,我们生活在今天的每一个公民也责无旁贷!因为今天,面对无数因三聚氰胺而生理、心理俱伤的孩子,我们无颜以对;明天,面对民族的未来,我们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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